在关常林从楼梯上转身消失不见之后,沈茗淮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压了千斤重担一样喘不过气来。
她感觉自己的手心都湿哒哒的,全是汗。
抬头扫视一眼之后,她将鞋子脱掉后拎在手里,赤脚踩在木板上。
生怕发出什么声音惊扰到了楼下的丈夫。
沈茗淮在尽量不发出动静的情况下飞快的下了楼。
她无法从二楼的窗口逃走,只能从一楼大门跑出去;想来想去,她能够行动的时机,只有丈夫走进暗房后的那区区片刻。
当沈茗淮下了楼梯、脚踩在一楼木地板上时,果然听见楼梯后头暗房里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他应该已经走进去了,因为暗房里随即响起了物件被挪动的杂音。
这就意味着能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无声地吸了一口气,抬脚就朝书房跑了过去。
书房门下有个门挡,她记得自己今天还用过它一次,用来卡住了书房房门。
书房离暗房不远,她只要动作再快一点,就能赶上!
沈茗淮扑到地上,一把抽出门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就掉头冲向了暗房门口。
暗房门朝外半开着,关常林似乎是拿了一个手电筒,将他的影子投在了墙上。
他听见了响动,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似乎马上要推开门走出来了。“淮淮?你下来了?”
从她身体里生下来的那三个孩子,是她的一部分骨血、她的一部分生命。
她要走,她还要带着孩子走,绝对不能把他们留给他。
沈茗淮以全身力气向前一扑,重重将暗房门撞上了。
但她还记得最关键的事,她迅速蹲下来,使劲将门档矮的那一头给塞进了门下。
“喂!”
丈夫吃了一惊,使劲推了几下房门,门档响了两声,却总算是顶住了。
“开门!”
她怎么可能会开门?
见他被堵在了暗房里,沈茗淮终于松开了憋着的那一口气,手脚都有点发软发虚。
但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她必须赶紧带上孩子跑掉,这门档还不知道能撑多久。
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丈夫不再推门了。
他静静站在暗房里,开口说话了。
“你不想知道孩子们在哪里吗?”
沈茗淮愣住了,她现在应该赶紧去找孩子们的,但是她身体却僵直着一动不动。
“你只见过宝儿的黑影,和她在黑暗中露出的一双脚。”
沈茗淮眉头皱了起来,他这是在说什么?
“每当手电筒照过去的时候,影子就消失了。但是,我们的孩子其实一直在的啊。”
他静静在暗房里说:“……你把手电筒收起来,再看看。”
她身上冷得一阵阵打摆子,冷汗将身后的衣服打湿贴在了背上。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因为电量不足快要熄灭的手电筒。
漆黑蓦然笼住了房子。
刚开始她什么也看不见;眼睛适应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渐渐看清了身边模糊的昏暗影子。
走廊、楼梯、书房……
在浓浓黑夜里勉强露出了朦胧的轮廓。
她的心脏沉了下去。
她其实一点也不想低头,但是她还是逼自己慢慢低下了头。
一个小孩的黑影正无声无息地贴在她腿边,不知已经跟着她跟了多久。
此时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一点点仰起了那颗又圆又大的脑袋。
是……宝儿。
在黑漆漆的宝儿手里,拎着一只门档。
等她看清楚时,她的丈夫推开暗房门,从一片漆黑中走了出来。
他走近沈茗淮,伸手轻轻落在了那颗巨大的头上,抚摸了几下。
“宝儿真乖,干得好。”
他柔声说:“下次也要紧紧跟着妈妈,看她在做什么噢。”
那个又圆又大的黑影,在昏暗中上下点了一点,在父亲充满鼓励的手掌下发出了一声尖尖的欢愉。
随即,它又转过来,重新对准了沈茗淮。
她仿佛能感觉到,宝儿的呼吸正喷打在了自己的皮肤上。
“你真是孩子气,”丈夫抬起手,在黑暗里将她的头发别向了耳后。
“你把宝儿照片上的眼睛刺穿,又有什么用?我有时都担心,你会不会精神上变得不太稳定。”
他凑近了,以气声在她耳旁说:“你刚有了宝儿时,那样爱她,甚至为她牺牲了离开我的机会……后悔吗?”
是了,她都想起来了。
婚后噩梦般的六七年,沈茗淮想不起来这是自己第几次逃跑失败了。
但是她一想到这次是因为自己犯了妇人之仁,试图要带上孩子。
还是毒蛇一般的宝儿……
她此时真的想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将自己扇醒。
宝儿贴得太近了,呼吸一阵一阵地喷在她的衣服上,透过布料黏在皮肤上。
“你给我滚远一点!”
沈茗淮再也受不了了,朝黑暗中那颗圆头上扇出了重重一巴掌。
“我不是你妈妈,我没有生过你这种恶心东西,闭上眼睛,不要看着我!”
宝儿的大脑袋登时被打得扬进半空,细脖颈简直就要折断了。
仰头停住了两秒,那颗脑袋又转向了丈夫,朝他发出了哼哼唧唧似的哭声。
“爸……爸爸,”
“她打我!”
那小孩影子走近丈夫身边,又委屈、又带着无限依赖爱慕地贴在他腿上。
宝儿伸手抱住了他:“我最讨厌她,但我最喜欢爸爸了,爸爸,爸爸。”
“嗯,你只要喜欢爸爸就够了。”
丈夫弯下腰,拿开了宝儿抱着他的胳膊,轻声问道:“妈妈是坏人,所以我们不能让妈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对不对?”
“嗯!”
沈茗淮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两步,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哀嚎。
身上像是被人抽掉了全部的力气,身子一软,差点要跌在地上时,丈夫一个箭步赶上来,一把就搀扶住了她。
“你别激动。”
他在她耳旁小声说:“我其实也不知道宝儿……会是这个样子。”
沈茗淮一手推开了他,眼中带着一抹愤恨:“其实你是高兴的吧。”
她盯着黑暗中一大一小的影子,摇了摇头:“从她婴儿时期,就只肯对你笑,说出来的第一个词就是爸爸,越长大越不正常。”
“你很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