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皇上还在为善其纳的事情痛心,鄂罗哩侍立在侧,三缄其口。
正在这时,秋慈手托着银色圆盘走了进来,将红釉描金龙的汤碗呈给了皇上,就在皇上快要接过之时,秋慈利落的弹了一下食指,些许褐色粉末状固体顺势入汤。
皇上倒是没有察觉哪里不对,一门心思的想政事,接过汤碗,用汤勺随意搅动几下,便一股脑的喝了个精光。
一旁的秋慈感觉自己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眼瞧着皇上放下汤碗,忽的浑身抖动了几下,一改刚刚的低迷,兴奋的问道:“什么汤如此妙?朕喝了之后,便感觉心里瞬时豁然开朗了许多,真是妙啊!”
秋慈忙回道:“是养神汤,奴婢瞧着皇上今日精神不济,特意自己熬制的,皇上若是喜欢,奴婢愿日日熬制,为君分忧。”
“如此再好不过。”皇上笑脸盈盈,时至今日,面前的这名唤秋慈的宫女终于让自己觉到了一丁点好。
秋慈浅浅一笑,默然侍立在了一旁,端正了身子不忘与对面的鄂罗哩相视而笑,今日的她从鄂罗哩眼神中读出了一些微妙,她觉得面前这个老公公不简单,若不然,也不会成为皇上的贴身内监。
接下来,连着数日,秋慈皆会给皇上熬制养神汤,待膳品处的尝膳宫人查验之后,秋慈便呈给了皇上。
前些日子,皇上喝过养神汤之后,都会瞬时精神抖擞,而近几日却是觉得有些浑浑噩噩,精神的时间越发少了,而且,好似自己已经离不开这养神汤了,由原先的每日一汤,变成了每日两汤,直到现在的每日三汤。
这日,皇上眨巴了几下惺忪的眼眸,打开了金光娣呈上来的奏折,奏折上陈列着有关于善其纳这些年犯下的种种罪状,原来善其纳不仅仅是在赈灾这一处敛财,还涉及买卖官职,霸占农田等罪状,其中还牵扯进了一桩朝臣命案中,皇上看过之后,气急攻心,语不成调,“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好官品呐!枉朕对他委以重任。”话语刚落,皇上的身子便颤抖起来,浑身不由自主,抖抖索索的跌坐在了龙椅上。
鄂罗哩瞧着皇上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脸色煞白,不知如何是好。皇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鄂罗哩不由得想到了秋慈近来给皇上熬制的养神汤,可是这一味汤是进过尝膳宫人查验过的,应该不会出差子的。
那到底是哪一环出问题了?鄂罗哩百思不得其解。
养神汤!养神汤!鄂罗哩满脑子想着都是这一味养神汤。明明是养神汤,可是自从皇上喝过之后却是日益消沉了。
秋慈!鄂罗哩觉得答案就在秋慈身上。
是夜,鄂罗哩趁着秋慈去养心殿当值,偷摸进入了秋慈的住所,一阵翻箱倒柜,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正准备离去,却听到外面有动静,赶忙躲了起来。
静寂间只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很轻很轻。然后是一阵极快的脚步声,越行越远。
隔了不大一会儿,鄂罗哩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注视着四下,眼神最终停留在了廊下一处草地上,借着微弱的月光,鄂罗哩明显觉得这处草地被翻动过,而且旁边整洁的青石砖上有少许散土,若不是刻意去瞧,还真看不出来。
鄂罗哩立即上前,将刚刚翻动过的虚土拨了开来,土里露出了一个粗制的荷包,鄂罗哩放在手里轻掂了掂只觉惊愕,忙打开来看,一瞧果然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想,里面装满了干煸的罂粟果。
鄂罗哩震惊之余,赶忙物归原位,匆匆离开了现场。
究竟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如此谋算皇上?
贵妃?!鄂罗哩心里“咯噔”一下,想到秋慈本就是贵妃娘娘安插在皇上身边的宫人,秋慈若是听命于贵妃,一点都不令鄂罗哩意外,可是,若真要是谋害皇上,鄂罗哩就不敢随意妄想了。
随即又想到善其纳的下狱,鄂罗哩又忽然明白了过来。
可是,对于善其纳的决断皇上还未下达,贵妃就如此着急要替父出头吗?
眼下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鄂罗哩赶往了养心殿,可是在将要进入大殿时,看到换防来的是段平修、段平行两兄弟。
大事不好!
鄂罗哩二话没说,赶忙关上殿门,将自己所猜测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禀明了皇上,皇上大为震惊的颤抖着身躯,跌跌撞撞的走向了内殿。
“皇上,您这是去哪里?”鄂罗哩快步追上去,扶住了颤颤巍巍的皇上。
“朕早就有所察觉,只是最后一锤定音的,是你刚刚那番话。”
“皇上,您身子要紧吗?”
“这烟草的瘾,还真是不好戒。”皇上苦笑几番。
“这......”鄂罗里看到皇上挪动了一下碧翠的物件,龙榻便悬起,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方形地洞。
“朕已经部署好了一切,现在就怕他们不出手。”
“皇上英明。”
鄂罗哩跟随皇上来到了地洞,一路蜿蜒,到了出口才知,这密道直通的是皇上曾经为王时的藩邸。
皇上见鄂罗哩目瞪口呆才悠悠道,“很疑惑吗?明明有这么个捷径密道,朕还要走远路去瞧王箬筠,呵呵,这密道不到万不得已,朕怎么会让你知道?”
“是,是。”鄂罗哩憨笑道。
到了地方,鄂罗哩才知道,这些日子皇上是一刻也没有闲着,成亲王、仪亲王、庆郡王都已经聚集在了藩邸。
只等皇上一声令下。
外人只道皇上四平八稳,规规矩矩,原来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子。
是啊,要想掌控天下,坐稳皇位,怎么能没有点计谋和亲信?
果然,在丑时,养心殿外发生了械斗,皇上的贵族势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以段平修为首的侍卫和赖长林为首的官兵一举拿下。
贵妃闻讯,癫狂至极,患了失心疯。
一场看似缜密的谋权篡位,一夕败露。
震惊朝野。
嘉庆六年正月初八,皇上正式将王箬筠接回了宫里,册封为皇后,赐居储秀宫,时称“钮祜禄氏·恭箬筠”,入册为礼部尚书恭阿拉之小女。
至此,箬筠才放下一切恩怨。
恩怨起于白莲教,落于贵妃一族的败落。
总是要有所补偿,心才能得以安平。
“乐陶,给本宫更衣吧。”箬筠清扶娥眉。
“是,娘娘。”乐陶应声,然扶手,“娘娘,奴婢已经将后宫前朝有关白莲教奸细的名册拿到,不知娘娘何时动手?”
“何时?让本宫想想。看如何来个以彼之手,断彼之人,岂不乐哉?”箬筠勾唇而笑。
“娘娘英明。”
箬筠接过名册,翻了开来,当看到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讳时,大为惊讶,“原来她也是!”随后吩咐道,“乐陶。”
“是。”
“开始着手吧。”
“是。娘娘不等了吗?”
“本宫突然没了兴致。”
乐陶蹙眉,这位主子变数还真是大,原先娇弱让人怜,如今可是杀伐决断的狠角色。
贵妃一族的落败,原就是这一位主子的手笔。
真可谓应了刚刚那一句,“以彼之手,断彼之人,岂不乐哉?”
八爷让自己来帮衬这位佳人,也算是好钢用在了刀刃上。
“昨日,谁侍寝的?”箬筠懒懒问道。
“就是永寿宫那一位新晋的如贵人。”乐陶忙不迭应道。
“如贵人?就是那个秀女中最出挑的那一个?”
“是,娘娘您还说她像极了您刚刚入宫时的模样,不着脂粉,不落俗套。”
“是啊,希望她能永久的保留那一份赤城,不再重蹈本宫的覆辙。”箬筠漠然望向了远方。
殿门口,殷辰煜手里捏着有关清椀的消息,已经站了许久,见乐陶出得殿外,忙将手中的信笺藏了起来。
“殷公公,可是有事禀报?”
“没,没有。”
清椀死得凄惨,自己又何必将这个消息告诉箬筠,除了给箬筠心口添堵,别无他用,还不如给箬筠留个盼头,留个念想。
殷辰煜回身,去了耳房。
“吾恨生如花,偏在枝头上,不愿随风去,总也被吹走。”此生,本宫都不能将曾经的一切忘怀,那些错憾,那些爱恨,也都将随本宫入殓。
当年皇上曾不止一次的问过箬筠同一个问题,“筠儿,要怎样你才肯随朕回宫?”
箬筠回眸,只是重复着同一句话,“适当的时候。”
“那是何时?”皇上追问,虽然每一次都眉梢不展。
“适时到了,皇上便知。”箬筠每一次都回答的不动声色,每一次都眼神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