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尘封的回忆
“安阳~昨天的英语作业你写了没,快借我抄抄。我昨天晚上上补习班回来都十点了。”
“安阳~把你的豆瓣酱给我吧,反正你也不喜欢吃,与其倒掉不如便宜我,哈哈。”
“安阳安阳,你快点啦,再晚春卷都要卖光了!”
安阳——……
那是谁在叫我的名字,是谁……
“哼!谁要是敢欺负安阳,我池晶晶一定不会放过他!”
池晶晶……
是晶晶啊……
记忆像是被封印的魔鬼,冲破一切的障碍,然后冲安阳狂乱的咆哮。
池晶晶是安阳在邕河小学140班的第一个同桌,是她转学以后在城里的第一个好朋友。那个时候的安阳就像所有影视剧里边说的一样,穿着一身橙色的秋衣和秋裤,上身套了一件是玫红色的外套,脚下是一双粉红色的凉鞋,十足十的乡下人。
报道的那一天所有人因为她“特异”的打扮都对她指指点点,有人悄悄的嗤笑,骂一声:真老土,甚至有人朝她扔瓜子壳。
她孤零零的坐在一张空桌上,旁边的孩子像躲避瘟疫一样立时将自己的桌椅移开了些,仿佛这样就能够把自己和那个土包子隔绝在不同的时间和空间里。
安阳固执地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脊背挺直得僵硬,她不能输。
更不能为了别人的疏远和嘲笑而哭泣。
身后的嘲笑如同附骨之蛆,将安阳啃食得体无完肤,许多人都看见了那个孩子倔强的背影,却没有人发现课桌下,那双裸露在鞋子之外焦躁不安的脚。
池晶晶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到安阳身边的。
“你好,我是池晶晶,我可以坐这里吗?”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孩子,有着一头海藻一般的头发,就像童话里走出来的精灵一样,越发将安阳羞得自惭形秽。
但是她明媚的微笑让整个教室里的喧嚣仿佛被池晶晶的一句话驱散了一般,安阳抬起头有些受宠若惊的看她。不知是她的微笑太耀眼还是她身后的阳光强烈,安阳微微眯起了眼睛,点点头。
从此以后,池晶晶正式介入安阳的生活。她会在英语老师点名让安阳回答问题的时候在一旁拼命地提示,也会在考试前帮助安阳复习。两个人放学后一起做作业,一起去邕河高中的校门口吃春卷,一起听一档有声电台。
许许多多的一起,都有池晶晶在。两个稚嫩的孩子成了彼此之间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可以说她是安阳融入这个全新环境的粘合剂。
远离家人,远离朋友,远离故土,寄人篱下的不安被池晶晶的友情替代。
她是安阳最好的朋友。
好景不长,这真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词语,却是安阳这些年来最深的体会。
安阳不知道“非典”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国内蔓延开来的。那个时候幼小的她记忆里只留下了大街上众人都带了口罩行色匆匆的情形。也不知道时什么时候开始,板蓝根和白醋开始脱硝,甚至有价无市。
家里的大人受传言的影响都说这种病会转染,一被染上必死无疑。
她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学校要求学生每天早上都要测量体温,一旦发现体温异常升高的学生立即送医院隔离。
安阳那个时候还不懂看体温计,二叔和二婶也不管她,她只好每天早上起床装模作样的把体温计放在腋下,到了时间再装模作样的查看了一番,然后在体温表上填了一个36℃,于是她每天的体温都是一样的36℃。
她自觉这样做十分方便,更为此洋洋得意,便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自己唯一的好朋友。
池晶晶得了安阳的“好法子”自然十分高兴,再加上家里大人因为工作忙常年不在家,池晶晶也是一个没人管的情形,听安阳这么一说,便也觉得这个法子很方便,于是也学着照做了。
某一天的早上,池晶晶觉得额头有些发热,便填了一个“38℃”在体温表上。
后来,池晶晶就被送到了医院。
再后来她便被隔离了。
等到确认了池晶晶只是普通的低烧的时候,学校里的流言却说池晶晶得了非典。学校的领导对此十分重视,对于安阳这个常常与池晶晶接触的人下达了停课的通知,勒令安阳去医院检查、回家观察,其后整个140班的学生都有不同的停课安排。
安阳再见到池晶晶的时候,她像一朵枯萎的蔷薇。那个曾经自信飞扬的孩子被折腾地只剩下了不安和恐惧。安阳不知道池晶晶在被隔离的这半个月内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个时候的她只觉得自己最好的朋友变了一个人。她变得不爱笑了,也不愿意和人说话,只喜欢一个人默默地发呆。
虽然学校澄清了池晶晶的“非典”传言,但是有时候一件事情越是被反对,反而越是会被普罗大众支持。众人明面上不敢高声议论,但背地里仍然有人悄声非议。
其他的孩子们刻意疏远她,跟她说话的时候离得远远的还遮掩了半张脸,更有人骂她是“毒人”。
池晶晶曾经并不害怕这些流言蜚语,但是现在这个仿佛被抽离了灵魂的池晶晶却因为这些不明真相的谩骂躲在教学顶楼的角落里哭。
安阳没有什么办法,也不会安慰人,只好去跟那些人打架。农家的孩子大部分都有一把好体力,自然把那些满嘴胡言的人打的屁滚尿流。
那个时候的她自觉这样做就能够让池晶晶开心起来,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池晶晶最需要的不是堵住别人的嘴而是自己的陪伴。
安阳永远也忘不了那个血一样的日子,她带了一身的青紫和满头包回去看池晶晶的时候,却看见一抹粉红色从教学楼上跳了下来,她猛地向前跑去,却只看见那个女孩静静的躺在那里,血红色的夕阳透过一楼教室的窗户照在了池晶晶微笑的脸上。
那个精灵一样的孩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居然是笑着的。殷虹的血慢慢的从她的身下蔓延开来……